十方节度使回京那可是大事儿，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那都是非常重视的。
为了给十方节度使接风，早在他们还没回京之前，皇帝就下旨在宫里设宴，算是叙叙君臣情意。有宴就得有人，又是宗室国戚凑起。
宫里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话说这十个节度使里吧，最德高望重的也就是忠武节度使潘美。六十上下的年纪，脱了一身铠甲穿上那紫色朝服，那看着也是精神抖擞。跟天宋帝说话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一看就知道他身体极好。
这宴虽是小小的接风宴，但该有的人物都该是在场的…
比如穆霆萧、比如穆江、再比如郭明章等等…
可唯独少了太子。
要是按照往常，天宋帝只是下令他不准插手朝政，但也没让他不出席宴会。可不巧的事，在今天回京的十方节度使中，有两个节度使秘密参了太子一本。
一个是黑江节度使范正同，一个就是岭南节度使潘美。
范正同弹劾太子跟苏高镇铁矿一案关系密切，而且一直都是太子在背后撑腰，并不是所谓的丞相。苏高镇在黑江和朔方交界处山林里，范正同弹劾太子之余，也向天宋帝请了失察之罪。
但比起太子的罪，一个失察是不会动摇信臣的地位的。
而岭南节度使潘美则弹劾太子贩卖私盐，而且潘美还呈上了证据。也是一本账本，这本账本是潘美回京之前，从刚剿灭的祸害岭南百姓多年的回龙寨那里得来的。
岭南军把回龙寨踏平之后，从一个地下室里找来的。整整五本账本，太子就足足占了一本。
天宋帝看着那本子才知道，他精心培养的太子、他视为储君的太子这么多年了竟然背着他干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
这两人一出手，基本上把前段时间御史弹劾的罪名都给坐实了。
天宋帝那个气得呀！恨不得把太子生生活剐。可一国太子终究不是儿戏，天宋帝自己也存了恻隐之心，也就没有立即发难，只是将太子禁足东宫，无令不得出。
然后还安安稳稳的继续了这个宴会。
底下坐着的人虽各怀心思，但也都沉得住气，就连太子的岳父郭明章，在私底下还是在明面上，都没多问几句。安静得很…
天宋帝可能有些心力交瘁，这场宴会没持续到多晚，就扶着穆霆萧的手出了大殿。
皇帝走了，场上的人也就陆陆续续的走了。
郭明章有意无意的留在了最后，潘美也不知是真的品酒还是怎么的，也慢慢腾腾的磨蹭着…
郭明章扫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大殿，还是走了过去，拱手道，“老将军，这夜色黑沉，要是您不嫌弃，跟晚辈一起走吧…刚好也顺路…”
潘美喝的可能有些上脑，眯了眯眼，摇了摇头似乎是想看清面前的人，反应了会儿，才说道，“那就劳烦世子爷了…”
其实这顺不顺路的只有自己知道…
郭明章亲手扶起潘美，慢慢的走出大殿，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两人的随侍不远不近的跟着。
走了许久，肃冷的寒风吹得潘美脑子里热气散了许多，他揉着太阳穴，低声问道，“世子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要问老夫的？”
郭明章先是一顿，随即坦然，他淡淡笑了声，也低声回道，“还是老将军爽快，小侄确实有事儿想问问，以解心头之惑…”
“是关于太子的事儿吧？”
“正是！”，郭明章也爽快。
“世子爷啊，食君之禄，奉君之命，不管老夫做了什么，那都是效命于圣上。”，潘美叹了口气，“太子之事，老夫也是无能为力，一切都凭圣上定夺。”
郭明章一听，眉头不由得皱起，想了想还是说道，“侄儿都省得…不过太子怎么说也是我们安国侯府的女婿，骨头连着筋，所以不得不多问几句，要是可以，还希望老将军能口下留情！”
口下留情？现在是不可能了…太子造化如何，现在只能看肃明侯能把这事儿办得怎么样，又或者看天宋帝怎么想。是要重惩还是轻轻放下，都得看皇帝心情。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能做好的本分的事情…
不过该说的话该是得说…
潘美看着前面不远的宫门，呼了一口气，说道，“世子爷啊，忠言虽逆耳，但老夫还是想提一下…不知世子爷愿不愿意听？”
郭明章顿了顿，随即说道，“老将军尽管说就是…”
“世子爷啊…我们同为戍外将军，手里握着的是实打实的兵权，动一动脚就能震动一方天地，圣上对我们也是万分信任，才给了我们如此大实权，所以…断不可做出辜负圣上信任的事儿…”
郭明章一听，立马打断，“老将军这话怎么说…这是要…”
“世子爷莫急…”
潘美笑了笑，接着道，“听我把话说完…你为贤婿担忧那是应该的，老夫懂…但太子还是皇上亲儿子呢，亲疏立见分晓，且暼开这一层关那系，就只有君臣。一个百年世家想要长盛不衰，首先就得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特别是手掌兵权的世家。好的时候可以荣宠不断，不好的时候可以一夜间倾覆，这种教训自古以来比比皆是。圣上信任我们，我们就得做好本分的事儿，所以…太子这件事儿，你们安国侯府不插手最好…”
潘美番话可是肺腑之言，人老了，看得也更透彻些。就看面前的人能不能想明白…
说了这么长的话，刚好跨出了宫门，潘美向郭明章道谢之后就上了潘府的马车走了…
郭明章背着手站了会儿，也上了安国侯府的马车，消失在了黑沉的夜里。
这朝堂从来没有真正安静过，潘美不问这次递上状告太子的折子会引起什么后果，只知道这多多少少合了天宋帝的意思。
回到潘府时辰已经不早，今天一路风尘，只在府里随便收拾了一下，就进了宫应付各方的鬼神，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应该累了。
可刚到自己的院子，就看见自己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灯火昏暗，潘美也是走近了几步才看清了那院中的人。
把手往后一背，屏退了跟着的人，才走过去说道，“慧儿…”
潘月慧听到声音，立马回头，软软的唤了声，“祖父…”
“时辰也不早了，怎么还不歇息…”，潘美顿了会儿，看着小脸被冻得通红的潘月慧，还是说道，“慧儿，进书房说吧，外面冷！”
说着就率先走了过去，潘月慧抿了抿唇，还是跟了上去，
“慧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跟祖父说？”，潘美在主位上坐下之后，直接问。
如果没事儿，也不会在冷天里等这么久，有什么不可以天亮说呢。
这个孙女是放在他身边长大的，可以说比他的大儿子还了解。
潘月慧低着头，绞了绞帕子，闷了会儿，说道，“孙女想着您在宫宴上喝的酒定不会少，看着时辰也差不多，就送来些醒酒汤…孙女叫灵芝拿过来吧…”
说着就转身准备跨出书房，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潘美一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直接开口叫住，“给我回来…有什么事儿就说，扭扭捏捏的哪有将门之后的样子，你回京都城也就两年，怎么净学了些不像样的东西，没一点儿风范。”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潘月慧马上就停了脚步，慢慢的转回身子，心里有些委屈。
潘美自己也后知后觉，他在常年待在军中，面对的都是些糙汉子，平常说话也没有多拐弯客气。等他说完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不是军人，而起他娇滴滴的孙女。
潘美轻咳了声，缓解一下气氛，换了个声调，慈祥道，“慧儿，回来，有什么事儿跟祖父说说，也不枉你在冷天里等这么久，”
潘月慧有些紧张，只有她知道她手心里全是汗，咬了咬牙，还是在案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纠结的咬了会儿唇，最后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然后脱口而出道，“祖父…孙女可不可以不嫁给韩王，祖父能不能不要向圣上请旨赐婚？”
“什么？”，潘美眼睛骤然瞪大，“慧儿，你说什么？”
“祖…祖父…”
“慧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
潘月慧紧攥着掌心，眼眶发烫发涩，深深的吸了口气，咬牙道，“祖父…慧儿不想嫁给韩王！”
“为什么？”
潘月慧抬头看向他，知道他很生气，可事情已经说出口，如果就这么没头没尾，那也对不起冒险惹怒一家之主的后果。
咬了咬唇，起身然后一下子跪倒在潘美面前，柔声道，“祖父…慧儿知道这个请求很大逆不道，可在这段时间的接触里，慧儿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韩王她并不待见慧儿，如此…慧儿为何还要去做她王妃，相看两厌呢？”
“慧儿…”，潘美闭了闭眼，“韩王生性清冷，对谁都是一副冰冷做派，他能上府为你疗伤，那就说明并不是不待见你，你不要想太多…”
不…不是这样的…他对谁都清冷，但也没那么警告过谁。
潘月慧摇了摇头，抬头想再说些什么，可却被潘美抢了先。
只听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慧儿…有些事儿是命中注定的，你天生就是这个命。并不是祖父求着皇上赐婚，而是皇上看中了我们的潘家的姑娘。如果不是你祖母去世，这赐婚圣旨在三年前就会下。至于为什么圣上一定要选潘家的姑娘，慧儿…你以后会明白的。你现在只要知道，你天生就是韩王妃…天生的富贵命！”
“祖父…可…可是…”
“行了…慧儿！”，潘美抬手打断，“这事儿不可再说，这赐婚圣旨应该到年后才会下…”
潘月慧一听，身子软了下去，眼圈的酸涩感愈重，忍不住眨了眨眼，木木的问道，“祖父…韩王知道这桩婚事儿吗？”
潘美一愣，“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潘月慧吸了口气，“如果韩王不同意这桩婚事，这圣旨还能下吗？”
潘美一听，眼眸不自觉皱紧，不自觉的加重了语气，“慧儿，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圣上自有办法。而且这事关重大，你千万不能背着长辈做出什么糊涂事儿来，你要明白，这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搭上整个家族的命运！”
一个家族的命运？
有这个重要吗？
潘月慧自嘲一笑，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有这么大的价值，木木的发了会呆，又木木的说道，“慧儿明白，今天是慧儿糊涂了，还望祖父能原谅慧儿的莽撞…”
潘美听着，心头莫名泛起一股酸意。一个家族的荣宠长盛，真的要牺牲很多东西。
他只觉得异常疲累，就叫人把潘月慧扶起带回自己的院子。潘月慧也没再作挣扎。
出了书房，潘月慧仰头望天，夜色真的是黑沉浓重，怎么也刨不开一个口子，就像所谓的命定的网，怎么挣扎也见不到前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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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更，仙女们慢慢品尝，明天再来，最后说一次，儿童节快乐，我们都是可爱的小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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