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秦卿时，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是一副憋屈到不行的样子，无他，想笑不敢笑。
就连秦木，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秦卿搭在他伸过来的手掌上，顺着力道起了身。
秦木含笑弯下腰，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打趣道：“小小姐真是好雅兴，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木自愧不如。”
秦卿站直身子任由他拍，斜睨了他一眼，“你很闲？”
秦木笑而不语。
暗部的人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在外面守着小村，一部分挨家挨户搜寻人员，剩下的则是护在秦卿周围。
秦卿踱步至小村中央，周围全是自己人，小村里剩下的几个人哆哆嗦嗦地靠在一起，有些害怕地看着她。
瞥了他们一眼，秦卿抿唇，扭头问秦木，“你来时可有看到过一个老人？”
秦木俯视着她，他的眼似有深意，以往温润如水的眼眸这一瞬间好似迷雾，哪怕不去拨弄，也能预料到那后面全是深渊。
心里咯噔一声，秦卿缓缓眯起了眼。
“你见到过！”语气肯定，秦卿垂在腿边的手不自知地蜷缩了下手指。
盯着秦木那双深得暗沉的黑眸，秦卿眸光微闪，“他，怎么了？”
秦木盯着面前看起来毫无波澜的女孩好一会儿。
秦卿挪开眼不愿与他对视。
脸上完美的浅笑渐敛，秦木终是默默叹了口气。
“他死了，死在回来小村的路上。”
一个陪伴了你两天，呵护了你两天的人死了，在你已有预感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微低着头，垂下的长睫毛微颤，心底涩麻的感觉渐渐袭上心头，从最重要的心脏处，转而遍布全身。
冷麻的令人发颤。
这感觉她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离得最近的一次，还是她十五岁那年。
秦家出了叛徒，她被人用计绑架，父亲为了救她，只身前去拿命换她，一天之后，援军到，她活，父亲死！
从此她发誓不再受制于人，哪怕被族人冠以冷血之明，她也不愿再有人因她的愚蠢而丧命！
眼前那些黄土漫天的混战，躺在她面前再也起不来的弗兰斯军人，那一碗碗简陋到只剩下野菜稀米的汤水……
秦卿突然闭上了眼，哪怕眼中妖魔四起，也不曾有一丝情绪泄露。
久久未等到反应，秦木皱了下眉，看着眼前异常平静的秦卿，突然有了丝不好的预感，微微眯眼，弯腰试探着喊了声，“小小姐？”
脑中的血色尽收，秦卿睁眼，亮到诡异的黑眸看向他。
秦木微微垂眸，“小小姐，要去看老人家最后一眼吗？”
唇角微勾，秦卿转身，“为何不去？”
眉心渐渐蹙起，秦木直起身，看着秦卿远去的背影缓缓地眨了下眼。
沉默了两三秒，秦木跟了上去，温和而恭敬地跟在秦卿身后，不过一步之距。
老人的尸体，如秦木所说，安静而又破败地躺在路边。
身体里的血是流干了吧，不然为什么泥土的颜色会成了暗红色呢？
秦卿在老人身旁蹲了下来，伸手捡起了他手边脏兮兮的黑色塑料袋。
周围所有人都站在了五米之外，垂眸沉默地等待着。
廉价的塑料袋，又脏，又破。
秦卿仿若不察上面的污秽，慢慢打开了上面紧紧绑着的结。
脏破的塑料袋被人打开，抖落了上面溅落的泥土，展露出它珍藏着的宝物。
一颗干瘪却完整的苹果，半青半红，一小袋白面，还有一只……
已然裂成两瓣的碗。
一滴泪陡然滴落。
秦卿眨了眨眼，缓缓垂眸，去看那滴融进了暗红色泥土里的泪水。
干涸的暗红色泥土上，一滴泪的到来，仿佛滋润了这儿的整块土地……
这是，她的眼泪啊。
伸手去拿那两瓣破碎的碗片，秦卿扯了扯嘴角，手指在碗口滑了圈。
光滑的，没有任何缺口。
秦卿闭上眼，眼眶酸涩肿胀的感觉非但没有消褪，反而愈演愈烈。
就好像是一场迟来的洪水，哪怕再怎么规避它，再怎么不想碰触它。
该来的，总会到来。
为这些护着她的人，她总要，为他们反省一场。
捏紧手中的塑料袋，来到这儿后从来都是淡然无波的纯然黑眸，第一次燃起了她从未有过的火花！
幼小的，却能一眼灼烧到心脏之处，耀眼而热烈，蒸腾起强大的花火。
有些东西她已经找不到人还，也还不清了，事已过，她不会再去纠结。
但是他们还有仇人！他们还有要守护的东西！
秦卿起身，最后看了眼躺着的老人。
“安息吧，你的仇，我会报，你的国家，我会护！”
看着走过来的秦卿，秦木看了眼她手中拿着的两瓣碗状的瓷块，并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想要从她手上接过。
秦卿避开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想亲自带回去，这只此生唯一的碗。
收回手，秦木点头。
秦卿往前走了两步，顿足，垂下了眼眸，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厚葬他吧。”
“好的，小小姐。”
暗部的车子行至跟前，秦木上前为其打开车门。
秦卿上车时最后看了眼这条小道，深深的。
这个地方她也许再也不会踏足了，但不可否认的，这却是她最想记住的地方……
绑着白丝带的车子一俩接着一辆，缓缓地驶出狭窄的小道，宽敞的沙道，交火密集的开战区，难民拥挤的灌木堆……
秦卿沉默看着窗外，手上搁置的，是两瓣残缺的碗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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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蛋，想起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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