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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偷和守卫者(五)

“对不起,这不符合规定,沃尔夫先生。”

亚伦的北门守备队长是一个男爵家的长子,留着漂亮的字胡须,并打理得像女人的头发一样柔顺。从某种意义上看,确实是为形象增分相当不少,那庸俗扁平的面孔有了这一层可人的装饰,变得风度翩翩起来。

这让沃尔夫又再次考虑起蓄须的问题。只不过和大多数诺德人不同,他的体『毛』除了头发外都不算旺盛。留胡子似乎是个高难度动作,他明明已经十岁了,至今下巴上那东西更像是绒『毛』而非胡子。

“亚伦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没了『性』命,据我所知,您的士兵就当街残忍地掰断了一个倒霉蛋的脖子。我想提醒您,不管高低贵贱,那个人都是亚伦城内的一份,这是谋杀行为。”

诺德佣兵头子沃尔夫不急也不燥地翘起二郎腿,似乎对打嘴仗也充满了兴趣:“哦哦?那可真是太不幸了。你们真是,谁干的啊?”

不知道是凑巧还是特意安排,身边的一个诺德士兵举起了手,对着沃尔夫用诺德语叽里呱啦当着沃尔夫的面说了些什么,黑加仑军的小狐狸听得频频点头。

“原来是一个死有余辜的惯偷啊。这就是亚nn民的一份子啊!”沃尔夫故意用罗多克语说笑得好大声“实在是抱歉,我们诺德人没有罗多克人打不还手的好习惯,还请多加海涵。”

守备队队长罗根被顶了这么一句,心里的怒火也顺着食道往脑子上涌。作为亚伦内部治安总管与城门的守卫者,平日里哪个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恭恭敬敬。敢这么和他说话,不怕舌头给割了?

“那就不劳烦您『操』心内务了,如果没什么事情,希望您能允许我送您离开。”罗根强硬地回答道。不过这个在诺德人中并不算高的男人身后包被锁子甲、护鼻盔的剑盾士兵们,总是让他不寒而栗“我还有军事要忙。”

沃尔夫眯起眼睛不再说话,轻轻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士兵们集体向前站了不大不小的一步,链甲靴站在地上敲出整齐划一的踱步声。罗多克士兵们紧张地把手放在腰间的直刃战刀刀柄上,而那些诺德人的眼神就像是看到拿着木棍反抗的农民一样。

“我再说一遍,沃尔夫先生。在亚伦,我们不可能派出三百名士兵陪您过家家!”罗根把牙咬得紧绷,内心说不出的虚“我们有我们的职责!”

沃尔夫站起身来,像是深思熟虑些什么,一动不动地背过身去。这座侦查岗是筑在城墙上的角楼,门里门外都被诺德士兵们堵得严严实实,顺着窗户可以看到半个亚伦的景『色』,罗根平日里也喜欢在此处指点河山。

守备队队长刚刚想松一口气,一个气喘吁吁地罗多克士兵就连滚带爬地从诺德士兵人群中钻了过来。

“罗根大人,城外来了一千多诺德人!”那士兵错愕地发现此处还有一群诺德在“他们就在城下排好那个阵型,一动不动不知道干什么!”

“沃尔夫先生,请您解释一下!呃呃呃!”罗根惊恐地看着眼前停放在自己面前的剑刃,一阵乒乒乓乓作响,屋内有九名罗多克士兵,三个被盾牌打到满脸鼻血翻滚在地,六个被剑挟持一动不敢动“您要做什么!”

“为了手足兄弟的公道,仅此而已。我想您也不希望看到,罗多克人的血洒满城墙。”沃尔夫的剑和他的眼神,都如同魔鬼的咆哮那般具有说服力“打开城门,我向北方诸神发誓,我只会带着二百人进城。要解决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

“您疯了!”罗根大声叫嚷着,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脖子离沃尔夫的佩剑远一点“这个城市内的士兵有足足七千人!您是在蔑视整个亚伦的军队!”

“哦,那你们真是了不起。我现在身边只有三十人,杀了我就可以阻止我的士兵进城!那么我城下群龙无首的士兵,就会在城郊快乐地撒野,好好用燃烧的庄园和死人回馈你们的款待!”

“谁来动手,谁想要为了包庇几个小偷,成为诺德人的敌人!”沃尔夫朝地上狠狠吐了口痰,用罗多克语大声朝门外听见动静聚拢而来的士兵们吼道“谁想要成为谋杀国王佣兵队队长的凶手!告诉我,谁想来砍下我的脑袋!”

对于从来没有沾过血的守备士兵,沃尔夫的话句句敲心,尤其军官们心理被说得难以形容地畏惧在北方,诺德人已经占领了由一支伟大骑士团保护的斯瓦迪亚城市,并向内陆飞速扩张。

倘若不是目前的互不侵犯协议,亚伦的城外甚至不敢有商船路过。且不论该死的后果,就是凭眼前这三十个士兵的战斗力,在拉不开人数优势的时候,岂能是轻而易举的问题?

“您别激动。”守备队队长一直在打哆嗦“这事情,我得上报议会,至少让法拉奇伯爵知道。”

“不要紧,很快他就会知道的。”沃尔夫笑了“打开城门,这是我说最后一遍。”

罗根完全失去了自我判断能力,被沃尔夫拉扯着走出岗哨,那些被缴械的罗多克士兵东倒西歪地推搡在一边。城墙上的罗多克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着沃尔夫和剑士中队,卢瑟站在沃尔夫身边,代替皇家侍卫的位置保护着将军的安全。

像是国王一样被紧紧拥簇的沃尔夫大摇大摆地走上了城门,看着那些罗多克士兵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罗根的呵斥下,乖乖把大门的闸打开。城下方阵排布的黑加仑军里一阵欢呼,有二百人出列,看武器是来自于不同的团,由安德鲁带领走进了城内。

沃尔夫根本没有理会两腿还在哆嗦的罗根,转身不耐烦地推开手足无措的罗多克士兵往下走,同时不忘嚣张地扭过头,朝那些守卫吼上一句:“还不关门,等着放老鼠吗?”

于是二百三十人的黑加仑军部队像是流水一样,快速涌进亚伦城内。等到法拉奇伯爵亲自匆忙赶到,城墙上已经没有任何诺德人的影子了。

“人呢?”被打的措手不及的法拉奇伯爵质问怂成一团的罗根,这个意气风发的守备队队长如今像是被耗子咬去了蛋一样萎缩着“诺德人在哪里?沃尔夫在哪里?”

那些士兵拿着盾和矛,看上去也是满脸呆滞,要不是城下还肃立着整整一千人的诺德大军,还以为刚才那只是个梦,根本不存在什么诺德矮个子带着三十个士兵,靠嘴皮威胁整整一城墙人打开城门的故事。

“进城了诺德人门里门外都有。”罗根努力为自己开脱着“沃尔夫用葛瑞福斯国王、诺德王国和整个亚伦城郊的安全威胁我,我不得不”

一向温文尔雅的法拉奇伯爵发出一声雄狮般的咆哮,把罗根的话吼进自己的嗓子眼里,直接抽出腰间的马鞭抽打着倒霉的守备队队长:“所以,所以你就把整个亚伦的安危出卖了?”

“他只是,只是去打小偷团伙,嗷,饶恕我。”罗根被抽的满地打滚,脸上与身上都是被掴到的血痕“我只是,只是个守备队队长,没办法啊。”

“倘若是攻城呢?你可是个守备队队队长啊!”法拉奇的眼神像是在喷火“如果刚才进来得不是二百人,而是一千二百人呢?半个亚伦将沦为废墟!会有人饶恕你,只不过不是我。”

这位伯爵挥了挥手,几个士兵把罗根像拖条死狗一样抓走,后者面如死灰,身体软塌塌地拖在地上,仿佛这皮囊已然不属于自我。所有军官都知道,这个叫做罗根的家伙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人的视野里。

“我们要阻拦吗?”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条纹甲的战士从后面走出“我想一千人的包围圈,应该会让沃尔夫『迷』途知返。”

“不了,塔尔巴。派些人盯紧,只要不出格,不必『插』手。议会没有精力在这个节点,去平息一场灾难。”法拉奇伯爵长叹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惶恐与怒火“他是国王的佣兵,我们的阻拦只会让他有更大的借口进行报复真是个诺德混球,但无所谓,我们可以看着他猖狂。”

塔尔巴颔首不再说话,现在一切都是在布下棋子。这座伟大城市里,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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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剑敲打盾牌和铠甲的声音,罗斯安逸地骑在马上。提卡颂安详的傍晚微风熏熏,送来的是麦子发芽的清香与虫蛙的鸣叫,从卡拉德帝国时期就流传下来、一直在由全体领主关照修复的道路非常怡人,甚至感受不到行路的颠簸。

“如果我是你,罗斯。”莱森骑在一头公爵慷慨赠送的老旅行马上,轻轻打了个哈气,夕阳渐渐消退在云雾环绕的尽头,整个天边暖洋洋地烧作火红“我这辈子都不会选择离开提卡颂。”

罗斯沉默着,没有说话,左手把持着缰绳,右手一直在攥着什么。

“这是阿尔法的十字架。”莱森叹了口气,拍了拍骑士的肩膀“相信我,我见过更老的人受过更重的伤,像他那种老神棍,圣神不可能那么早就收他的。”

骑士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但却是伤感的,一抹而逝,只是强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杆。和意气风发前往帕拉汶军官学院的年轻人不同,现在回乡的,是一个浑身伤痛、身心俱疲的无名英雄。

“我感觉自己的记『性』变差了,莱森。”罗斯凝重的表情没有一丝笑容“我已经开始忘记提哈战役了如果不是你们在,我甚至从来不觉的我见过罗瑞安、普拉、里昂。”

莱森稍加思索,轻轻摇了摇头:“不,你还记得,而且无时无刻不在想起。”

罗斯低下了头,嘴角抽搐着,像是在强忍着眼泪与悲伤的孩子。当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左眼的眼眶有些泛红。

“我还是有些怕回家。”骑士岔开话题“就像小时候,父亲总是问我:这么晚,你去哪里了!我不敢说,就告诉他去练剑了,其实我和特略他们去打架,打得天昏地暗忘了时间。”

“嗯?罗斯,你叫我呀?”一个轻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个在关键时候支援的科迪家族封臣从背后骑马窜出“吼吼吼,你看看,我长高了!马术也变好了!”

罗斯见到小特略,脸上像是花苞被打开般笑了起来:“是啊,还能打仗了呢!真是了不起,你的父亲一定会以你为骄傲的!”

“哼哼!下次作战,我一定要在你身边!”年轻的特略脸上笑嘻嘻的,洋溢着童年无忧无虑的记忆“我可是会成为比你更了不起的骑士呢!”

“你先停止你的『尿』床行为吧!”罗斯笑得疯疯癫癫的,就像是回到提卡颂,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在朋友的带领下又回来了“要不然,没有马会让满裤裆『尿』味的骑士骑的!”

封臣和少爷嘻嘻哈哈地打在一起,互相嘲讽着对方的老底,直到笑够了、闹够了,一座古典而不失规模的庄园与期间坚固的城堡伫立在所有人面前。

罗斯不再说话,催马快步甩开队伍,像是归巢的燕儿,冲进了仆人早已敞开的大门,在童年常常乘凉的大树旁下马,熟悉的老马夫笑着把马儿牵走。男女仆与卫兵们高兴地出来迎接归乡的少爷,罗斯只能和他们一一拥抱握手,忍着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快步走进屋内,推开一道道门,一个不再年轻的男人正躺在长椅上安睡,那可怜的长椅曾被他童年当做马儿驰聘过,如今已显得难以招架领主的身姿。

“啊啊,那小混蛋回来了吗?”

弗农听见脚步声,以为是仆人,擦着眼睛坐起身子,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儿子就在面前,老泪从眼底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罗斯这时才注意到父亲的额鬓已然苍白,身体不再像当年的农民伯爵那样健壮,却也结实的可以。

“我的儿子,这么晚,你去哪里了啊?”弗农忍不住抱住自己同样泪眼摩挲的儿子。

“啊”罗斯哽咽地回答道“去提哈了。”

这一刻,罗斯突然觉得非常想被责备,想让父亲斥责自己一番,像是童年那样,给自己讲一堆人生大道理,仿佛时光倒流十年以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的孩子长大了,是真正的骑士了。”弗农的话是他这辈子都没能想到的“孩子,不论你日后如何,现在,你是一个载誉归乡的英雄!一个,一个父亲的英雄!”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