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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路西法(下)

“呼,呼呼……”

瘦小的拉吉尔不停地喘着粗气,扛着那面过去由里米克肩负着,现在在他头顶飘扬的黑加仑军军旗,气喘吁吁地跑在队伍的最前面。那木杆和长矛的一样结实,这让年轻人感觉肩膀的骨头,都要被压断了。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是多少次暗暗咒骂该死的沃尔夫,以及当时不加大脑思索的自己——非要当什么倒霉遭瘟的旗手,身后一群穿着重甲的黑加仑军士兵像是赶鸭子一样‘撵’着自己,估计要是停下来,只消几下,就要被身后的人踩成肉饼。

而对面的斯瓦迪亚人个个穿的像是铁桶,那筝形盾牌又厚,还有一个估计能把自己撞的飞起的骑士,拉吉尔一想到自己身上这么张扬的目标,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脑子都快炸了。

“沃尔夫,你个混账!”拉吉尔眼睛都气蓝了(虽然本来也是蓝色的),身上那副简陋的皮甲,快要拦不住怒放的心跳,嘴上疯狂地小声发泄着“你这是什么狗主意?斯瓦迪亚人未必中招,我倒是死定了!”

偏偏斯瓦迪亚北方寒冷的风尘,和格陵兰岛的气候一个尿性,也是从不饶人。拉吉尔迷得眼睛很难受,感觉像是被硬生生撒进了一把沙子,眼泪不自觉地向眼角弥漫。

“孩子,你要想要得到尊重,就要做的出别人做不到的事情。”里米克的声音不知道第几次,在少年的耳边响起“诺德人更是如此!没有本事的人,要有勇气,没有的勇气人,至少也要有毅力!”

拉吉尔敬佩里米克,那个像兄长一样厚待自己的男人,真的做到了。当念到他的名字的时候,那些骄傲的黑加仑士兵会底下他们的桀骜不驯的头颅,歌颂他的英勇。

就连那个嚣张的、总想让人在他脸上打一拳的沃尔夫,也前所未有地把他的名字,隆重地命名自己军队旗帜——这是罕见的,在拉吉尔看来,沃尔夫就是一个缩在阴沟里算计人的懦夫,这样慷慨地把荣誉授予给一个死人,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停下,停下!”跑的半死不活的拉吉尔听见那个矮子再喊“所有,人立刻停下!”

队伍里响起一片小队长的喝令声,最后一排士兵开始停住脚步,前面的士兵继续前行防止急刹车踩踏,所以队伍一直向前延伸了一段距离,才算是完全变为原地坚守,没有因为急行军停止而弄下乱子。这是沃尔夫在狼改时训练的成果。现在看起来非常不错。

“他们过来了!”沃尔夫的声音显得很亢奋,甚至带着说不出来的蔑视意味“呵,斯瓦迪亚,不过尔尔!”

拉吉尔用力看着那些踏着坚定步伐缓缓前行的斯瓦迪亚步兵,顿时恨不得抽沃尔夫一个嘴巴子,让他醒一醒!

“装什么大尾巴狼?对面开着玩笑,都能把你的的脑袋按进粪池里,让你吃个够!这些玩意,一看上去就知道不好惹好吧!”当然,由于后面那些士兵信服的眼神,拉吉尔丝毫不敢声张,只能在心里,把沃尔夫的各位先祖暗自问候一番。

他还记得,刚刚进入黑加仑军的时候,不懂事,当着老兵的面子,叨叨了几句抱怨沃尔夫的话,结果大半个月不受待见,天天被欺负洗袜子。还有那句最让他受不了的冷言冷语:

“呵,小屁孩,要是能有里米克一般出息,都算是奥丁开眼!”

“那么,现在撤退?”卢瑟穿着链甲跟着紧跑慢跑,也是气喘吁吁。他是黑加仑农兵出身,又不是从小就接受专业军事训练教育的杜瓦克因,在负重甲行进方面,卢瑟已经可以说做的非常不错了。

要知道,第二中队长安度因,第三中队长希尔,到现在为止,也是拒绝批带链甲作战的。安度因是身体素质不够,而希尔则纯粹是习惯了海上的轻装,披挂上链甲就浑身不舒服。

沃尔夫蹲在地上喘了一小会,想了想说道:“再等一下,等到杜瓦克因能瞄准那个骑士脑袋的时候,就可以后撤了。”

说罢拍了怕杜五横坚实的后背,这位瓦格良人已经蹲下身,在盾墙的掩饰下去观察那个高高在上的骑士老爷。但是根据手抖的频率,沃尔夫很怀疑杜瓦克因同志的准头。

显然,果然,沃尔夫的想法虽然值得表扬,但不是很现实。

杜瓦克因愁眉苦脸地端着弩机,用万般无奈的口吻告诉沃尔夫:“头儿……将军啊,咱这是皮克特弩,准度相当没谱,而且威力远远不如斯瓦迪亚人稍微优秀一些的重弩。”

“可这也是不过五十步啊!”沃尔夫哭笑不得“只要是弩就可以啊!”

“可这玩意,是皮克特弩啊!”杜瓦克因也是气得哭笑不得“皮克特人要是用弩打得过我们,怎么可能被我们打成了附庸,弩都给我们了!”(与历史不同,虚构架空)

沃尔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恨不得一脚揣在杜瓦克因脸上,但还是抬起了脚……落在了杜瓦克因的屁股上:“你觉得,我有那种看着你一箭打爆骑士脑壳的觉悟吗?只要让他知道有人在攻击他就好。”

“那你是……闲的蛋疼?这种事情据说皮克特人总干,他们一放箭,我们就知道让他们在那儿,一打一个准。”杜瓦克因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上的靴子印,贱笑着说道“将军怕不是脑子发烧烧坏了?”

沃尔夫努了努嘴,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太激动,而是开怀地咧嘴一笑:“那么,亲爱的杜瓦克因,你的弩‘射’不好,怨我喽?”

抓根宝同学脑子转了几转,才意识到这句废话并不那么简单,刚想怼回去,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真是莫名其妙,说着说着自己就‘射不好’了,不禁恨恨地骂了一句:“特娘的,文化人有一个算一个!真是个个一肚子坏水!”

随后扣动扳机,照着司格德的脑袋就是随缘一箭,拍了拍沃尔夫的肩膀:“头儿,任务完成,未能穿透敌方铠甲,咱们撤吧!”

可怜的沃尔夫嘴唇抽动着,目瞪口呆地看见那枚弩箭撞在骑士的罩袍上,那绣着贵族图徽的高档的羊毛布料,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撕裂声,瞬间多了一个人头大的口子。

那个骑士气急败坏地扯着自己的罩袍,结果越扯越烂,破布条四处乱飞,竟然活活变成了一只毛没拔干净的母!

沃尔夫情不自禁笑出了猪声:“嘎嘎嘎,杜瓦克因,干得漂亮!撤退!娘的,这个骑士老爷要是不追上来拼命,算我输!”

于是乎,一群穿着锁子甲的诺德重步兵,在狭小路上做出慌慌张张的样子,一边叫喊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回跑。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烧了屁股,演的认真负责,叫唤起来,真是连鸭子都自愧弗如。

可怜的拉吉尔又扛着旗子跑在前头,后面的诺德武士一边笑着,一边拍他屁股叫他快走。这孩子骂着不得好死的沃尔夫,肠子都快跑折了。

“啊……该死的诺德人!这是国王在我晋升为骑士的那一天,送我的!”司格德把自己的罩袍用力撕扯下来,扔到地上,红着眼睛大声咒骂道“莱森军士长,带着你的人,去把那些兔子一样胆小的诺德人,给我揪出来!把他们首领的脑袋割下来带给我!”

听到这并不理智的命令,莱森深吸一口气,朝地上忒了口浓痰:“大人,那些诺德人不可能就这么逃跑的,很有可能,这些北方人在算计我们……”

“闭上你的嘴!不要质疑我的命令!”司格德扬起马鞭在莱森的盾牌上抽了一记,这个老兵毫不在乎这挠痒痒一样的惩罚,动都没有动“诺德人就是一群畜生,他们怎么懂得什么叫战争?如果有诈,我就把我的罩袍吃下去!”

听到这种命令,莱森依旧没有动,想要成为军士长,你不需要是最勇敢能打的那一个,但必须够坚决老练。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块石碑那般杵着,动也不动,头也不抬,也不去看气急败坏的司格德,仿佛骑在马上的是一个又蹦又跳的猴子。

僵持了一下,司格德停止了咆哮,把马鞭甩在一边,拎起由背带横跨着的骑枪,冷笑了几声:“哦吼?你们是觉得,我是个只会虚张声的骑士吧!”

在高头大马上,那漆绘纹路鲜明依旧的扇形盾牌,如同墙壁一般结实,显得司格德气宇轩昂。

“不,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撤退。”莱森转过身来,眉头紧锁“我们的任务是带领奥维修道院的牧师们撤退。而不是主动发动攻击,我希望您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我们消灭干净这群臭虫,就立刻出发!”司格德的口吻带着愤怒和不容置疑“现在,斯瓦迪亚,前进!”

“前进!”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莱森叹了口气,一招手,三十名时士气高昂的斯瓦迪亚步兵,挥舞着钉头锤与步兵矛,慢慢走过绿色与土黄色混杂的土地。

他们慢慢靠近,那个微妙的坡地,断崖式的结构,阳光照射的角度,将那上面的危险完美地在那一刻钟遮挡。

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希尔笑得开心得,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但这个独眼龙笑容里,写着的都是海寇那种无情与残忍。身后排列整齐的轻步兵们,蹲伏在希尔的身后,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欢欣——就像是恶狼发现了可口的猎物一般。

“准备……压低自己的腰,别让斯瓦迪亚人发现了你!耽误了将军的计划,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希尔朝自己的轻步兵招了招手,那恐怖的独眼扫视过每一个士兵的面庞,脸上刚毅的线条如同来自于海洋风雨的锤炼,显得如同铁水流过般坚毅不屈。

“听着!一会斯瓦迪亚人会从我们正下方走过,谁也不许先发动进攻!只有等到我发布命令后,才可以进行投掷!”

那些士兵默默点着头,很用力听,才能听到那隐隐约约存在的,皮盔摩擦皮甲的声响。

现在绳子已经准备好,就等着斯瓦迪亚人的脑袋,乖乖伸进袋子里。

“我觉得我们在进行一项鲁莽的工作……而且在拿自己和那些无辜者的生命开玩笑”莱森边走边对朋友说道“这很有可能,会是让我们极为懊恼的一天。”

不料司格德听到了这个军士的声音,猜都不用猜,他非常清楚,除了对自己的质疑,不会有它。于是非常不满地瞪了莱森一眼:“闭嘴,然后执行命令,士兵!”

莱森皱了皱眉,低下头不再说话,跟着阵线严密、牢不可破的同袍们跨过越来越狭窄的地形,心中的不安一点点贴近,几乎快要把他胸膛里的空气挤干净。

长矛在手,但心虚若谷。这种感觉,在帕拉汶呆了那么多年,莱森几乎已经快忘了——那是战士对战争本能的预感反应。

“你是对的,我的朋友。”杰拉悄悄贴着莱森的耳朵说到“我总有一种预感,我会死在这里……还记得我们那个被毁的家乡吗?”

莱森长大了嘴,扭头看着兄弟,小声说道:“维特村,这辈子都我不会忘记,两个领主战争的牺牲品。”

“是啊……因为我们爹娘的坟墓还在那里……我们的根,还在那里。”杰拉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三十多个年轻人,为了一口饭吃,为了把我们的家乡重建,参了军,入了伍。二十年啊,才不过二十年啊,就剩下咱俩了。

莫约,比恩,那么勇敢,那么能打,每次冲锋都顶在最前面,想要保护我们……结果,咱们连他们的尸体都抢不回来。我们真是没用!”

“杰拉,你闭嘴!别瞎说!我们都能活下来的!”心中没有来的惶恐,以及朋友异常的反应,让莱森有些招架不住了“咱们攒了那么多钱,肯定能重建维特村的……记得小时候咱们总玩的那个破木板搭的滑梯吗?咱们……”

“停停停!”诺德人的旗帜,愈来愈近了,司格德就是再傻,也开始意识到事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如果那些诺德人真的在逃跑,他们就不会停下来等待。

骑士急忙勒住马缰绳,面前整齐排布的诺德重装武士,已经让马儿不悦地嘶鸣起来:“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斯瓦迪亚军士们簇拥在一起,然而司格德挑的准备时间着实不是时候,一半的人数还卡在狭窄的道路外,彼此推搡咒骂着,像是一群被水冲散的苍蝇。

“不要往回走,顶上去,顶上……”司格德的吼声有不合时宜地响起,就在士兵们手足无措,不知道是立刻向后收拢,还是冲过去摆好阵线的时候,诺德人动手了。

“掷!”

锋锐的标枪和被磨尖了的石块,如同雨点一样覆盖在斯瓦迪亚人的头顶,莱森瞪大了眼睛,看见一个没戴头盔的同伴,被标枪从头顶一路贯穿到喉咙,如同被串上烧烤架的虾子。

“架盾!保护头顶!”莱森拼命吼道“埋伏!向后退!”

“不许往后退……!”司格德声音发出截然相反的命令“冲过去,一鼓作气冲过去!”

斯瓦迪亚的士兵们顶着盾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要挨着源源不断、来头顶的标枪和石块,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头盔再硬,被这么密集打击,也会瘪下去,盾牌再结实,被打成靶子也不能用了。

终于标枪停下了,只剩下零星的石块。被弄得狼狈不堪的斯瓦迪亚军士们,能站起来的还剩下二十五人,这要归功于严密地训练、精良的盾牌和装甲。五名士兵两个已经没了呼吸,三个因为锁子甲衫的精良捡了一条命,但毕竟不是板链混合甲,贯穿手臂和大腿,也足以丧失战斗力。

司格德狼狈不堪地下了马,那马匹早已被重点照顾,像是一个刺猬一般躺在地上。骑士和战士围成一个半圆阵,被迫在劣势之下面对这些诺德人。

“轮到我们了!先生们!”沃尔夫笑了笑,笑得一样让拉吉尔想在他的脸上打一拳,但这一次,却让拉吉尔无比心安“前进,诺德!”

“诺德!诺德!”士兵们高呼着,从平地上,从山坡上,以班队的编制发起冲锋“为了黑加仑的沃尔夫!”

莱森已经不能做什么了,他的左手手臂因为盾牌防护不当,被标枪刺中,鲜血如注般喷涌。他的挚友,就趴在他的身上,背后累累的伤痕,三个标枪和数不尽的石块,要了杰拉的命。

四面八方涌来的诺德人淹没了斯瓦迪亚人的抵抗,被标枪和石子洗礼过的斯瓦迪亚人,已经很难抵抗这种不要命的袭击,这群诺德蛮子悍不畏死,又组织严密,筋疲力尽的斯瓦迪亚步兵根本不是对手。

“不……不”莱森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在诺德发起冲锋的那一刻,不自觉向外肆流“杰拉……我们要回去……回到村子里,给村里的孩子们,盖一个又大又漂亮的滑梯啊……”

意识慢慢模糊,隐隐约约,他看到那个傲慢的骑士,被一个像熊一样的诺德人两下打掉了骑士剑,像条死狗般被踹翻在地上,一个诺德矮个子不屑地挥了挥手,那斧子就中分了司格德的脑袋。

他不喜欢司格德,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也快要死的时候,真的很想为司格德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