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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都市言情 > 筝歌 > 第195章 暗藏祸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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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珠握着那免死令牌,只觉有千斤重。

回到东宫后,她便将今日李永芳临终的嘱托告诉了皇太极。

皇太极心中虽也感触,态度仍是一贯的坚决,“李永芳想救子之心,我明白,可国有国法,李延庚的所作所为,有辱国威,岂能纵容包庇?我饶他不死,已是极大的宽恕了。”

海兰珠听此言后,也没有再进劝词。

他肯留李延庚的性命,已是仁至义尽之举了……她的确没有立场再要求其他。

她从前太过明辨是非,以致于活得太累。现在想来,这天下兴亡本与她无关,大家还是小家,各有各的命数,她也操不了那个心。

置身事外,或许,才是最好的安排。

转眼又到了年关,这一年皇太极三度亲征蒙古,不仅收俘了察哈尔部众,也把对明战线拉到了宣府、大同,并直逼雁门关。

中原太行八北陉以北之地,已岌岌可危,金国所踏足之疆域,从辽东逐步扩展至山西,已雄踞大片北地,将京城包围其中。

正岁初一日,皇太极在汗宫设宴犒劳八旗贝勒。

家宴上,皇太极长伴在海兰珠左右,一人抱着叶布舒,另一人抱着袁文弼,好一副阖家团圆的景象。

可有人欢喜有人忧,自海兰珠入宫以来,所有的风头都被她抢了去,再看同为侧妃的纳纳合,不仅没了从前的荣宠,更是连怀了身孕也无人问津。

皇太极去了诸臣贝勒那席敬词,宴上的海兰珠依旧是众星捧月,八旗王爷的女眷们无不借此良机奉迎献媚。

这宫里,哪位福晋得不得宠,单看这众人趋炎附势之态便一清二楚了。

纳纳合暗想到,从前她何尝不也这般光鲜?

从前……她也与皇太极朝夕共处,形影不离过一段日子,可自他从叶赫围猎回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时她才生了女儿,以为他会对这个孩子有些表示,却是连赐名也没有,更别提封赏了。她原以为他突然的冷落,是因她生的是个女孩儿……可她一直盼一直盼,盼来的却是他要册封新的东侧妃的消息。

也是到了今日,在这举国同庆的宴席上,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原来她也好,这汗宫里其他的莺莺燕燕也罢,谁都不曾走进他心里去过,都不过是在这树下纳凉之人。

而这棵树,深深扎根在他的心里,已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没人能动摇得了。

她承认,她着实是嫉妒,几乎快没了理智。

她曾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就像所有十六岁的少女,都会做同一个梦。

可奈何,红颜未老恩先断……她记起先前那位叶赫那拉氏的结局,一时心中生畏。

现在的她,彻底乱了阵脚。她该做什么,她能做什么?还是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一直失宠下去,做个深宫怨人?

只是这会儿谁也比不上海兰珠的势头,皇太极又对她格外地偏袒,纳纳合当然不能再去讨不快活了。

身边的丫鬟也与她出了主意,若想在这后宫待下去,重获宠幸,便要另寻靠山。

而哲哲稳坐中宫,是这后宫里地位最高的,虽不得宠,却与皇太极一直相敬如宾,彼此扶持。便是最好的靠山。

科尔沁的这几位女人,她是一个都不喜欢……可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于是借着这觥筹交错的宴席,她便早有准备,主动去与哲哲套起了近乎。

她吩咐丫鬟提来两盒用红绸包着的点心,盈声道:“前些日子我阿玛派人给我捎了些查干伊德来,想着大妃兴许也挂念这草原的味道,便留了一些给大妃尝尝。”

哲哲起初很是诧异。纳纳合入宫两年来,恃宠而骄惯了,对她虽是客气,顾忌尊卑而不敢在她面前撒泼,却也从未将这宫里的礼节当回事儿过。这下无事献殷勤,戏倒是有些过了。

哲哲当下未加猜忌,只笑着接过礼品道:“你有身孕在身,大汗虽甚少去看你,却特意叮嘱了我,将赐赏的补品给侧东宫加了一番。”

“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哲哲暗叹一声,大汗近来连早朝也不怎么去,又哪里会关心后宫的事情?可她作为这个大福晋,自然要照顾到后妃间的和睦,遂骗她道:“是真的。”

纳纳合原本是失落至极,一听到这话,心中又复燃起火苗来。

与哲哲相谈过后,纳纳合自觉有几分烦闷,便先行回宫了,路上正巧遇见了豪格贝勒的嫡福晋哈达纳喇氏。

平日里她们二人虽走得不算近,但也总是会问安行礼的。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这位嫡福晋对她倒是格外地热切。二人闲聊了好一会儿,哈达纳喇氏见她起色不佳,便推介道:“早前我身子也不爽,见了好多大夫都不见转好,后来我额娘寻来位名声在外的萨满巫师来卜卦做法,没想这位巫师倒还真有些门道,小施卜术,我精神就好多了。”

“真有这么神奇?”

纳纳合有几分吃惊,转念又想到,宫里似乎有禁令,不许行萨满巫术……

正是迷惑间,只听她又道:“是啊……这萨满可不仅能瞧身子的病,有时候,连这人心也能瞧出来……若能加以善用,用处可大了。”

纳纳合想到近来屡受冷落的遭遇,难免动了心,什么禁令也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娘娘可听过……”

哈达纳喇氏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四个字:“厌胜之术?”

****

宴散时分,海兰珠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在皇太极的陪同下去了一趟西侧宫。

淑琳固执地没有来赴宴,巴特玛·璪唯有吩咐下人照料她。皇太极知晓后,便特意命人准备了份一模一样的菜肴,这下带去给淑琳。

去西侧宫的一路,海兰珠的手心都是冰凉的,即便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却也抑止不了她心头的颤动。

为免唐突,皇太极带着吃食先入了殿,她便在外头候着。

淑琳正坐在地上玩石子儿,下人备的点心她也一口不动,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好不落寞。

见了皇太极,她才拍了拍裙裤,站起来请安。

皇太极将那菜肴往桌案上一搁,招呼道:“过来吧。”

淑琳乖乖地在桌前坐下。

“晚上为何不去赴宴?”

淑琳吃了一口油饼,闷闷不乐道:“大汗,她是不是讨厌我?”

外头的海兰珠听见这句话,心里一纠,更是自责不已。

皇太极给她舀一碗汤,“汉人有一句话,叫做近乡情怯,你可知什么意思?”

淑琳摇了摇头。

“讲得是离家多年的游子,一旦归乡,离家越近,反而心里越是怯懦。”

“为什么?”淑琳不解。

“因为害怕。”

皇太极耐心地解释道:“游子离家在外,不通音信多年,惟恐家乡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同样的道理,两个人分开得越久,到了要相见时就会越发艰难……因为害怕彼此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

淑琳听得半知半解。

“你的额吉也很害怕,害怕你会怨恨她,所以才一直不敢来见你。”

皇太极摸了摸她的发顶,“现在她就在外面,你若是想见她,就喊她进来吧。”

淑琳望着门框,迟疑了一会儿,才问:“大汗,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大汗为什么要把我接进宫里?”

皇太极微笑答:“因为你的额吉,现在是我的福晋,你是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淑琳凑到他的耳边,窃窃地问:“那大汗爱额吉吗?”

皇太极一愣,随即也照葫芦画瓢地俯身,在她耳旁低语了一句。

淑琳点了点头,这才对着门外喊了一句:“额吉,你进来吧。”

海兰珠听见这声唤,是从未有过的忐忑。皇太极打开门,微微点头让她安心,随即便留她母女二人独自说会儿话。

屋里的淑琳打她进门开始,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直到她缓步在桌边坐下,才别过脸去,一言不发地闷头吃饭。

海兰珠也不知该怎样起话头,只是看着她一口一口,吃得格外香,心里是满足不已。

淑琳扒完最后一粒米,才搁下筷子说道:“你不来见我,是因为近乡情怯吗?”

海兰珠点了点头,一时间,嗓子是又干又涩。

“阿布烦恼失意时,喝酒,一喝酒,脾气就变得很差,还会说些难听的话……”

淑琳目含期切道:“是因为这样,你才要离开阿布的,对不对?”

海兰珠惘然,不知该如何告诉她真相……

她已经十岁大了,也有了自己的见解,她若是继续骗她,待日后明白了前因后果,难保不会更加埋怨她……

只是,这下要她如何开口告诉淑琳,她从没有爱过林丹汗,生下她……也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的手段呢?

淑琳许久等不到她的回答,才耷拉着脑袋,低语道:“阿布临终前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能见到额吉,一定要替他告诉你,他知道错了,这些年,他一直很想你……”

海兰珠一时走了神。

她在察哈尔时,隐约能感觉得到,林丹汗对她的感情似乎是不同的,带着罕见的克制与隐忍……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在她醒来之前,林丹汗和海兰珠之间,一定有些曲折的故事。

当今天下,时人对林丹汗的评价,无不谈及他嗜利好色,驭下无法,是个残暴无道之人。这些偏见之言,大多出自于不甘屈于林丹汗统治的漠北众部。

海兰珠所见到的林丹汗,远没有那般不堪。他嗜酒无度不假,但远谈不上残暴,只不过是个想要守住其北元宗主之位,光复蒙古帝国霸业,却奈何生不逢时,独木难支,逃不过英雄意气尽的末代大汗罢了。

他没有足以和皇太极一较高下的智谋,也没有大刀阔斧统一蒙古的实力。

所以,逐鹿中原的这场围局,他注定会是先败下阵来的那一个。

“淑琳,我……离开察哈尔,是因为那里……本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海兰珠握着她的双臂,泫然道:“那时候,我没得选择……我的心一直都在这里,我爱的人是金国的大汗,所以我自私地选择了逃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她不期望淑琳能明白她、原谅她,因为她原本……就是来赎罪的。

她一直将这个孩子当做是一时私念而犯下的错,一个恶果……可无论再如何逃避,不可否认的是,这都是她的骨肉!血缘里的烙印,是永远也无法泯灭的……

海兰珠一时情绪翻涌,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淑琳用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反倒沉稳地问:“那大汗对你好吗?”

“好……”

“比阿布对你好吗?”

“嗯……”

海兰珠愈加哽咽。

“大汗刚才偷偷告诉我了,他说他很爱你,会照顾我们一辈子的。”

淑琳浑然不顾她错愕的目光,伸手抱住她的脖子,“额吉,既然这样,以后我们安安生生地跟着大汗就是了……大汗对额吉好,也不会打人,我们也不用担惊受怕地逃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