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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乌焦青

值班这天,一进入单位院子的大门,我就开始观察,搜寻我不在的几天里发生的变化,从细微的变化中能够推测与人的关系,是吧——。从院子中杂草面积的增减上可以推测出张师傅的身体状况,是吧——。从厨房碗筷的位置变动上可以推测出甄台请人喝酒的规模,是吧——。可以从厕所的洁净程度上推测出省局的一个什么级别的人来过台站,是吧——,都明白的。

在周二的例会上,从钱想提出建议的难易程度上完全可以估算出过去的几天里他的个人要求是否得到满足,他提出的建议无法实施,就是他自甄台那里没有得到小钱儿,哈哈,奇妙吧——,是吧——。

电话的记忆功能很好,通过打出的电话可以推测出哪里出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需要询问有关人员,是吧——。通过打进来的电话,可以得知省局对台站的工作有何不满意的地方,责令有关人立刻改进,是吧——。计算机这机器好啊,可留下使用人的痕迹,刘朝阳背着我打过什么报告,就算看不到具体的内容,也能从报告的名称上窥窃出一二,是吧——,他还达不到把一切痕迹都清理干净的水平。查找使用痕迹的技能,是我从我儿子那里学来的。

说话人的神态和语气更值得研究,都能透露出此人当前的心态。杨光说,“甄台,今后开会要准时一点。”他不是要改变每次例会的召开在时间上随意性的现状,而是他今天家里有事,开完会后要快点走人,是吧——。刘朝阳一开口就唱歌,那是昨天的酒喝好了、喝高了。下一句话必然是,“你妈x的,谁喝谁难受哇。”他嘴里的“你妈x的”接连重复三次以上,就是他要找人打架了,这个时候一定要躲着点,是吧——。钱想说:“不好办啊。”就是他在背后伸手想要点小钱儿,是吧——,都明白的。他说:“想想办法吧。”就是他要的小钱儿已经到手了,是吧!说话的人自己不知道,我都总结进大脑中,这是长期观察和思考得到的经验,是吧——,我懂你不一定懂。甄台高声喊叫就是他理屈辞穷了,心平气和地说话就是你对他无可奈何,要是对你的问题绝不开口回应,就是他知道的内幕你不知道。人的习惯性的动作更值得研究,杨光头后仰背靠椅子双脚前伸,他将保持沉默绝不会开口说话,是吧——。老周一进门就发出一声长叹:“唉——。”她不是有什么不满,是要开口说话,是吧——。汪台说话前先把人看遍,将要指桑骂槐,是吧——;他低头说话,是在例行公事;他在奋笔疾书,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是在乱写乱画。钱想开始长篇大论之前,肯定先向别人要一根烟吸上,他吸烟从来不买烟,是吧——。柏松一旦挺直腰杆立刻就会质问甄台,是吧——;他先给甄台递一只烟,是有问题要问甄台。我可以保持沉默,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是吧——。小米以当天值班工作没干完为由不参加会议,就是不满的一种表现。

一件事发生的过程,细节中蕴含着的东西太多,可惜现场的当事人难以即刻洞悉一切。台站淘汰的便携计算机,我明白的,毕竟是台长用过的,清理干净为上,肯定有敏感的东西在硬盘里,是吧——。杨光负责清理计算机,重新安装系统。我问:“你要?是吧——。”杨光说:“我还没进化到见什么就要什么的高级阶段。”他的话很是烦人,包含着谁要这台旧计算机,谁的人品不值钱的隐意。关键是我想要,是吧——,其实你估计到我想要的,是吧——,才如此说。他说:“随便上网淘一部都比这台强,内存小硬盘慢屏幕暗,卖破烂不值一个包装箱的钱,最有价值的是计算机包,质量实属上乘。”他的意思是谁都不应该要这破东西,是吧——。我真的想要,就因为你杨光的几句屁话就造成我不好意思开口了,真的很烦人,是吧——。我等着甄台送给我,我不愿让杨光看不起我。可是,我把刘朝阳给疏忽掉,一夜之间我的计算机成了他的,一夜之间溜出一个抢劫犯来,不能把人太往好处想了,都是人生的经验啊,人生的经验,是吧——。

人生最大的苦恼是有人在做,我并没有在看,是吧——。台站发生的事,可以肯定或多或少的都与我有关联,这令人寝食难安。总有我不知道的,不怕,一点一点地来,时间是个好东西,保密的敌人就是时间和太多的人嘴,是吧——。提前知道的是情报,事后知道的是灾难,知道灾难是如何发生的也好啊,是吧——,都明白的。自己干自己的工作,挣自己的一份工资,完全可以不必管身外之事,这都是美好的愿望,太多的人如此说教,其实都是口是心非,好像看破世事而豁达,其实不是,是吧——。一个单位就是一个整体,任何一个人的行动都会影响到其他人,何况人人都渴望得到额外之物,这是要靠竞争的,一无所知的背景下何谈争取,死也要死个明白吧,是吧——,都明白的。提前得到消息非常重要,最直接最可靠消息的来源首选甄台的嘴,是吧——。我上班的首要事情就是跟甄台闲聊,海阔天空地闲侃。男人嘛,就要谈男人的喜好,我一点不保留地畅谈自己的喜好,谈酒喝酒侃足球谈女人,最能令甄台放松警惕性,是吧——。给郜局送“孝敬”,就是我从甄台酒后之口得到证实的,是吧——。我知道孝敬分档次,这档次对应单位的经济状况;我还还确切地知道数额的多少同单位的当年预算额度及项目的规模成正比,是吧——。领导的喜好和接受的方式是你求领导办事能否成功的关键,都明白的。这一切,是人人都想知道的,是吧——。

甄台要来当台长,在尽人皆知的情况下,我问他,他都不明确点头肯定,是吧——。彼此之间的闲谈,说得忒多以后,他才说:“我服从领导的分配。”到了这个时候还领导分配,不说实话,是吧——。坏事,做的不说和说的没做,后者遭人烦;好事,做的没说和说的不做,后者惹人爱。无法判断正确与否,就什么都不做,是吧——,这道理不是人人都能参透的。特别是修仪器,仪器坏了我不说就是我没发现,发现坏了没有动手修或者修不好,就是能力不足,是吧——,装不知道,我等着。

省局罢免柏台,宣读罢免文件的前一秒钟,柏台还不知道下一时刻自己将要遭殃,可见隐瞒有多深。柏台调离本台的前夜能跟我说他正在办理调动的事实吗?连甄台都被蒙在鼓里,找甄台盖章的时候,他才知道,否则,甄台或许挽留他以备发泄之用,是吧——,都明白的。

今天的会场,我眯眼四顾,甄台的沉思有何难言之隐?汪台熟练地玩弄手中笔,心内存在何样的惬意?钱想的眼球乱转,他要图谋什么?刘朝阳高声大嚷的,要发泄什么不满?柏松在翻看手中的记事本,他找到甄台的何处失言或者食言?老周和小米在低头嘀咕什么?杨光在记事本上乱画什么?今天的会议内容想必大家早已知晓,都在苦思利己的方案吧?我看得出来,是吧——。我用眼睛的余光搜寻,谁在暗地里注意我。?